路鸣退学了。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似地飞遍整个巴豆村。

路鸣是我哥，学习好，懂事听话，可是有一天下午他突然告诉父亲说他想自学舞蹈。父亲先没在意，以为他开玩笑的，可是从那天起，路鸣真的不再上学，着了魔似地抱着那台十二英寸的电视机不放，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上穿着怪异、手舞足蹈的人儿。

“娃儿，你咋啦？”父亲终于担心起来。

“爸，我真的喜欢跳舞。”

看清路鸣严肃认真的表情，父亲的脸沉下来，又极力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说：“娃儿，我干了一辈子农活，苦了一辈子，那点破地儿生不出几个钱来，还叫人家瞧不起。好好读书，走出这穷山村，给咱争点光！”

可是路鸣低下头，随即抬起：“爸，我不想放弃我的梦想。”

“你你你……甭拿什么狗屁梦想糊弄我，梦想能当饭吃啊？”一向通情达理的父亲这会儿脸却变成了铁青色：“你就算不想出人头地，以后也要对你娃儿负责，你的娃儿有你这样不务正业的老子也抬不起头！”

“爸，这不是……”路鸣的脸涨得通红。父亲“唉”了几声，气冲冲地走了。

母亲一边把盘里零星的肉块往路鸣碗里夹，一边叹气说：“鸣，你妹学习不好，咱家全指望你了……”路鸣抹了抹泪，放下筷子出门去了。

饭后，我悄悄跑出去，月光下，路鸣的身子像水蛇一样扭动，手臂抽筋似地飞快移动，奇怪的步子——原来这就是“跳舞”！我好奇地看着他，活像一只灵巧的猴子，路鸣又黑又瘦，真的很像猴子，小时候爬树谁都赛不过他，加上他聪明机灵，怪不得大家都叫他“小猴儿”，现在小猴儿长大了，跳舞的时候四肢仍灵活得像真正的猴子。

晚上，路鸣翻来覆去，我小声说：“哥，你真该听父亲的。”“妹，你要清楚自己人生的剧本——不是父母的续集，不是子女的前传，更不是朋友的外传。”黑暗中，他声音里的坚定浸透了我的心，我说：“哥，我挺你，每个人的人生都该由自己规划。”

第二天，顶着毒辣的太阳，哥在家门口跪了一中午，父亲终于沉痛地妥协了。

不分日夜的，哥在田埂上拿来窜去，沉浸在舞蹈里。巴豆村的传言由“小猴儿迂了”变成“小猴儿疯子”。有小孩子嬉笑着朝他喊：“疯猴子！疯猴子！”有的还扔小石子，我心疼地看着路鸣，他汗如雨下，紧抿的嘴唇泛白，一脸陶醉地与这土地、蓝天、白云融为一体。他执着地追寻着自己的梦，走得艰难却心甘情愿。他疯狂，为梦疯狂！

他报名参加了《民间之舞》，“好心人”们便端着红花大碗来了，七嘴八舌：“得劝劝”，“中了邪了”，“别让他弄那破玩意儿”，“白花钱”，但父亲还是把一沓毛票塞给他：“你爱干嘛干嘛，我不剥夺你书写‘剧本’的权力。”哥惊讶地瞟我，我狡黠一笑：“加油!”他含泪点头。

《民间之舞》直播。哥的舞沸腾了全场，评委满赞：“迈克尔杰克逊与乡土风完美结合！”

我和父亲面对银屏高兴得热泪盈眶。田埂上疯狂的猴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舞台！

“人生的剧本，真得要自个儿写！”他说。